前几日返乡，父亲引我至一处院落。

　　

　　不明就里的时候，屋里忽然走出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皮肤黑黄，眼神闪烁。

　　

　　定睛一看，那婴儿便是我父亲的私生女了。

　　

　　那面前这俗气的妇人，便是与父亲野合的村妇。也许我该厌恶她，因了她的放纵而导致我家庭的动荡，然而我却没有任何感觉，兴许是她太过黯淡，我竟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接着屋里迎出了一个献媚的老妇，见到我后，仿佛十分熟络似的，将我拉进屋子，接着端上几盘瓜果来，我瞧她表情，献佛一般。打量四周，一水儿的中式装修，熟稔的走线和布置，显然出自我父亲之手。

　　

　　这房子，只怕也是出自我父亲的腰包。

　　

　　村妇很自来熟似的，来与我插科打诨。我笑着应付过去，从她怀里接过那孩子。

　　

　　孩子很怕我，虽然我眼里都是温情。说实在的，我打心底里疼这孩子。可她只要一看到我，便嚎啕大哭。

　　

　　村妇抱过孩子，怕得罪我似的，忙解释道：“孩子怕生，不是不喜欢你。”

　　

　　我专心逗孩子，装作没听到。

　　

　　说来也怪，没过一会儿，孩子居然便乖乖躺在我怀里，跟我嬉闹起来。

　　

　　于是父亲提议将她抱回祖母家，让祖母看看。

　　

　　我抱着孩子，父亲疾步前行，路人对我们指指点点。是的，在这座小城，没有几人不认得父亲，我想他们一定在猜测孩子的身份。

　　

　　终于顶着刀子般的眼神回到祖母家，父亲接过孩子，下决心似的推门进去。祖母一看到这孩子，便蹒跚着起身离开，姑姑也借故出门，原先躺在沙发上歇息的叔叔，也站起身来。

　　

　　孩子胆小，倚在父亲胸前偷瞥叔叔。叔叔走到她身边笑说：“你怎么不敢正眼儿瞧人？你见不得光吧。”暗戳戳的刺向父亲，然后关门出去了。

　　

　　家里又剩下我们三人，窗外冷风吹来，孩子缩缩细白的脖子。我看着她盛满眼泪的双眼，心上涌起一种奇异的感情，我仿佛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年幼的自己的影子。一个是生活坎坷，一个是不被祝福。我说不清我和她谁更倒霉一些。

　　

　　然而我能从她眼里看到的，还有她那个村妇母亲的神情，那是一种对我们的胆怯和得宠的骄傲。这让我不寒而栗，觉得反感。

　　

　　我和这孩子就这样对视着，而父亲则又给我丢下一枚重磅炸弹，他忿忿的说：“如果你妈不收养这个孩子，我就一把火烧死她。这个要毁灭我家庭的自私女人！”

　　

　　我抬头看着他日渐稀落的头顶，他肌肉扭曲的脸孔，和那双沾满戾气的眼睛。心里连一丝感情也没有了，我用自己也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如果你烧死我妈，那你也不必活了。我也不会活着，留下我七十多岁的奶奶和你这个不满一岁的孩子，看她们又能活到什么时候。”

　　

　　他哑然，随即又吼道：“老子也不愿意活了，我和她同归于尽。我诅咒她，我的诅咒一定会落到她头上去！”

　　

　　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来管她，把她当做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在哪里，她就在哪里读书，给她一个安稳平和的成长环境。”

　　

　　我知道也许这会影响到自己的婚姻，可为了母亲和奶奶的身体，我别无选择。

　　

　　我拥有这样一个父亲，我不怨什么。但如今他已经成了阻拦我事业和威胁我母亲生命的危险人物。

　　

　　我只能忍受他对于我的一切剥削，然后在屈辱的静默中，等待他的枯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