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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散的首尔姐妹

时间:2015-05-18 10:08来源:未知 作者:SHErry_South阅读: 加载中..
  最后一次见到JennyKim,是在波士顿市中心,WalkerBuilding的楼下。
  
  秋天的气温还暖,我和朋友从星巴克拎着咖啡走回图书馆,突然接到她的电话,然后看见她从一辆灰色的轿车里钻出来,站在车门外浅浅地拥抱了我。
  
  “好久不见。”她微笑得疏远而小心。
  
  我们都变了,以不同的方式。以前我在校服裙里套睡裤,清晨头发杂乱去乐队训练,那天我化了妆,西装外套贴在身上,习惯性地把袖口卷到小臂,戴着表握着咖啡,在大街上风风火火地走着。Jenny拉着我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在车里的时候轻快地说:“你看起来已经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的男朋友开着车,一直沉默着,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韩国男孩,戴着黑框眼镜,学数学的,总是沉默。
  
  我不回答她,跟她开玩笑:“你不也是吗?你和欧巴看起来很幸福。”
  
  原来韩国女生真的管她们的男朋友叫欧巴。
  
  后来在咖啡馆里,我们握着手聊了好久的天。我和她说波士顿糟糕的天气,我们学校巨大的演播厅和无尽的会议,她和我说PennState是一个很大的学校,很多前辈的派对,她很开心。
  
  在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曾与我朝夕相处的女孩有什么彻底地改变了。她变得如此温柔,与我对话时不忘记替那个沉默的男孩夹菜,做决定时又游离着,从前她速战速决,只容你说好。
  
  她手的温度依旧是比我高些。人不就是这样,习惯的东西要是不知不觉离你而去,你先是不甘,然后又逼着自己为了那些过去坦然——真正的朋友会为这些变化惊奇又欣喜,只有故人才揪着过去的样子念念不忘。
  
  在市中心兜兜转转,Jenny说,我们去吃PFChang吧。我问她,不吃些波士顿特色的小店吗?她说,不,我喜欢PFChang。
  
  记得以前我们高中的时候,吃一次PFChang就宛如过年。毕业前我们都闲得无聊,我等Jenny训练完,我们跳上她那辆红色的小甲壳虫,开着窗,初夏凉爽的风迎着我们的头发,奔驰在空无一人的高速上,Jenny哭着喊着要吃担担面。
  
  然后我们大笑,坐在装潢得像西餐厅的中国料理店里,不数卡路里,灌下一瓶又一瓶的甜汽水。
  
  有一次Jenny吸着面眼泪就下来,她说,Sherry,下次有机会我们再来吃吧。
  
  我嘲笑她矫情,说好。
  
  那天我们坐在学校附近的PFChang里,她又点了以前我们爱吃的担担面,我没有食欲。或许我先前的感觉是错的,我以为她去了一间普通的公立大学,交到了成长时缺失的韩国朋友,沉浸在一个又一个无趣的喝酒趴上,过上了她最期待的大学生活。其实到头来最后变的又只是我。
  
  我有点内疚和难过,但也曾暗暗自豪自己是走得快的那一人。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后座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她的男朋友正在开车,我左看右看都不满意,心里想着若是此时Jenny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我们聊天的内容是不是又要变上一变?或许女人在男人面前的样子都是不同的,我不该怪她成了她以前最不喜爱的那种女孩。
  
  Jenny后来偷偷和我说,她觉得遇见欧巴是最幸运的事了,他聪明却内敛,在上海成长的经历让他能忍受磨难,家里的企业也经营的不错,她说自己想结婚。
  
  我说,Jenny,为什么你总把自己人生的其他路堵死,要走最无奈的那一条?
  
  她有些气急败坏,我究竟哪里把自己的路堵死了?人各有各的活法,我就想相夫教子,这也有错?
  
  我安慰她,这当然没错,但我们这么年轻,何必把后面几十年的路都提前走了?等我们长大了,哪里还有勇气独自一人闯荡,没钱没势,但又理直气壮地活着?人生做的任何事,不就是为了能时时刻刻理直气壮么?
  
  她沉默,眉头皱得深,问,是不是你们长女都这样?
  
  Jenny是家里的二女儿,金先生的大女儿是我们学校的传奇人物,但我至今没有见过她以前在学校里的任何照片。
  
  她的姐姐Amy在高中毕业前的冬天拿了家里的一大笔钱回到首尔,从头到脚整了一遍。Jenny曾想给我看她以前的照片,找了一圈什么都没,网络上的早都删完了,家里的合照只要有她姐姐的,都被剪了下来烧得一干二净。我后来见到她姐姐的时候,她已是一个标致的韩国美人了。
  
  当年Amy考上了耶鲁的艺术系,但瞒着家里偷偷接受了SAIC的录取,原因仅仅是:想当一个纯粹的艺术家。因为这件事金家闹翻了天,金女士哭着跪在地上拍大腿,一面数着十几年来如何在海外含辛茹苦把两个女儿拉扯大,在美国这么多年一句英文都不会说,对着后院一望无际的麦田守着女儿下课回家。金先生是一个文雅健壮的韩国男人,人到中年,身材仍旧健硕挺拔,戴着金丝眼镜,一言不发地坐在露台上喝烧酒。
  
  最后这件事由爸爸的妥协结束,Jenny对我说,金先生放下酒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搂住两个女儿说,爸爸这么辛苦,就是为了让你们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吧,我的宝贝女儿从此就是艺术界的宝贝了。
  
  Amy没有辜负家里的期望,在SAIC的时候她年年获奖,她的艺术品成箱成箱地往家里运。家里但凡是空着的地方,都摆着各式各样的超现实主义油画。Amy也做尽了一个艺术家该做的事,有一次周日,她和男朋友与一大帮朋友深夜去夜店,喝得醉醉醺醺,从两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左腿骨折,头上也缝了好几针。听Jenny说,在病房见到Amy的时候,她还乐呵呵地在石膏上大笔大笔地抹颜料。
  
  因为姐姐的任性,继承家族企业的重任就落在了Jenny的身上,或许一开始命运就安排好了她们的人生。
  
  Jenny以前总这样质问我,或许她很多时候是将我看作了那个才华横溢任性的姐姐,许多没对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有一次我们也是这样游在车河里,高速上满满是芝加哥市区下了班回到郊外的轿车。Jenny的双手紧紧握在方向盘上,哽咽着,夕阳映着她脸上的两条泪。她在想自己独自奔波在韩国和巴基斯坦日渐苍老的父亲,想他倾力供养在海外的两个女儿和妻子,想她不负责任、独自闯荡追求艺术创作的姐姐,想这条熟悉的宽敞大路,夕阳和昏黄的路灯混杂在一起,照得它波光粼粼,这样拥挤,又这样寂寞。她还在想这个坐在副驾驶的中国女孩,看她对世界漠不关心,于苦痛若无其事,多么幸运。
  
  我偷偷将窗开了一小条,雨后特有的芬香涌进来,风呼啸着,不曾对人说过的折磨便烟消云散。
  
  她并不知道,我们都已为这样的笃定付出了代价。
  
  临走时,我在大道上拥抱她,她说,放心,我们仍会再见的。
  
  我回头去看她的男朋友,他认真地在为接下来7个小时的车程检查车胎,天色已晚,波士顿的秋夜像蓝宝石般清透。
  
  Jenny嘱咐我,Sherry,你也会幸福的,我知道你说你不相信这些,但你会像我一样,遇见一个真诚的人,然后变得柔软妥协,你是多有少女心的一个人啊!
  
  我看着她依旧认真的样子,扑哧一下笑出来。我想起来我们以前在我的房间里打发下午时光的日子,我唱着长发公主的Whenwillmylifebegin,拖着长裙子转来转去。Jenny托着腮坐在我房间的圆桌旁,整理我散了一桌的各式各样的画笔。
  
  她说,Sherry我有时真搞不懂你,你怎么能同时这样铁石心肠,又又可以5岁起就没变过的少女心?
  
  我被她问得一愣,赤脚站在房间里直愣愣地盯着她,午后阳光从长条的窗户罩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块整齐的平行四边形,尖角对着我的脚心。
  
  那晚我辗转反侧,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找她理论,她说,啊?我昨儿说什么了?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总以为唯有心有灵犀和相互理解才是人与人靠近的标准,于是一直孤独着。后来我才知道,正是因为我们不懂得彼此,这情谊来得才十足珍贵。
  
  那若是懂你的人,岂不是万里挑一的珍贵?或许我真如她所说,到那时,会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吧。
  
  现在:
  
  Jenny家卖掉了那栋在芝加哥郊外,有麦田的大房子。二女儿上了大学之后,金女士也回到了首尔陪着金先生,他们把江南的屋子换成了首尔的一栋复式公寓,筹了钱,为两个女儿在不远的将来将要发生的婚事准备着。
  
  上次在华盛顿DC的时候,Jenny要见我,我错开了和她的行程,和节气绕着国会山骑了半天的自行车。
  
  想再过几年,等她再见我,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想那时我能温柔地对她说,我看起来已经过上了我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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