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曾经想象过一件古旧的旗袍，锁在木柜子里，与积尘为伴。长久无人问津，多年后被人发现，多了一些近乎传奇的鬼魅。然而只有它自己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姥姥给我讲了许多故事，几十年前的故事。按照故事的年纪，我是小辈。每一个故事都是一根不再泛光的丝线，许许多多奇异繁复的故事连连缀缀，也穿针引线成一件古旧的旗袍，让想听的人看到那个时代偏僻的一隅。 （二） 姥姥把厨房叫做锅屋，想来也妥帖，放锅的屋子。 三十多年前，她在煮面叶汤。面叶汤就是擀一层薄薄的面，切成叶子的形状，煮成的汤，其实和面条并无区别，但也算贫苦生活中一点乐趣。快熟的时候，她开锅看，发现面叶都是紫色的，她奇怪。盖上锅盖又煮了一会，打开看还是紫色的。 胆大的姥姥也会害怕啊。她出门去找人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刚出去屋就塌了。 （三） 农村蛇多，至少比城市多。传言家里进了蛇，要以礼相待，求它出去，万不可驱逐。 有次姥姥家进了蛇，人站着，蛇也挺直身子。有人拿来铁铲要铲死蛇，大家不让。不知是谁跪下来，对着蛇祷告，大意是求它快走，不要伤害人。磕了三个头，蛇自行离开。 （四） 当时还在搞人民公社。 有个人，姥姥喊她“连儿他娘”。她吃不上饭，姥姥就接济她一点。可是姥姥也因为祖上是地主被抢得一干二净，终究是帮不了多少。“连儿他娘”上吊了，被人救下来，她要把上吊用的长布给姥姥，姥姥没敢要。据说“连儿他娘”最后喝了一点漂着豆腐花的汤，饿死了。 （五） 咸菜是那个时候的珍宝了。 姥姥有了一点咸菜，藏在锅屋里。出去干完活回来发现被人偷走了。 （六） 有个人，姥姥喊他“光棍”，和现在的意思一样，他一辈子都没结婚，最后孤独地死去。 有个人，她只有女儿，女儿都出嫁了，每次过年，大家都欢欢乐乐的，只有她和老伴两人以泪洗面。过年，永远只有两个人。 （七） 堂屋，相当于现在的客厅，正对着院子。 有次姥姥在院子里喝汤，听到堂屋里也有人在喝汤。声音真切，呜呜的声音。姥姥很害怕，因为大家都在院子里。后来声音没了。就这样结束了。 （八） 另外一次屋塌。 当时姥姥正要睡觉，把纸壳往墙上放，结果怎么都贴不上去，姥姥出门去了，然后墙塌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