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是个漂亮的姑娘,从出生以来或许就得到了过多的关注和认可,这些东西化作一股要求完美的压力把她的面孔压得哀怨。随着时间推移,举手投足之间的漠然,认真欣赏起来却是纯粹的美感。 那个时候我正在厦门,整日苦恼的呆在一间拥有巨大落地窗的海滨酒店里,对着电脑上空白的word文档发呆。我和她不算是旧相识,但也不属陌路,我们在同一间教室里读书数年,多少都有接触,学生时代的她对我来说高不可攀,毕业之后我们更是鲜有来往,甚至几乎想不起来还曾有过这样的相识。而在我的朋友之中,与她有交集的人也没有几个,毕业之后大家的生活从以前的棋盘样相交的网格,变成了无数条永不相关的平行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为之奋斗或是逃避,早已没有人还会记起,同学中还有那样一位光鲜的漂亮姑娘。 基于这样的原因,那天下午,当我一个人闷坐在厦门酒店里的时候,接到她的电话实在让人意外。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次我们聊了很久,感觉起来甚至比我们每天见面的那些日子说过的话还多,听电话里的声音,就知道漂亮姑娘还是那样的漠然,言语之间带着杂乱的性格和突兀的臆想,聊着聊着,这声音让我渐渐感到局促不安,后来我主动挂掉了电话,那电话也再没有响过。 之后我回到了我所生活的城市,和自己乱七八糟的生活重新碰头,去厦门之前我找单位休了许久没有休过的年假,领导看着我披头散发的样子,既感意外而又满脸同情的对我说: 厦门啊,好地方啊,去休息休息吧,调整一下,回来再好好工作吧。 我知道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我一直都没有好好工作。 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变成了简单的两点一线,上班,下班,回家,然后接着上班,对我这样孤僻的人来说,也许这是最好的方式,每天穿梭在数以万计和我一样的人群之中,我常常想起漂亮姑娘和她打给我的那个电话,想起过去还是学生的日子,但是思绪总是在清晨人群穿梭的街头,堵塞的道路和拥挤的地铁里戛然而止,就像我挂掉她的电话一样。 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悲伤,心里小小的不服气着,同时却默默的祝愿她在她的世界里一帆风顺。 电话里的她告诉我,这么多年来,自己终于和那个画家有了结果,尽管画家到现在还是一穷二白,但只要她的小店还在,她就能也愿意供养他的生活。尽管我们并不熟悉,但她依然自顾自的把我当成是多年的知己,不管我是否愿意倾听,反正一股脑的先说个够。她说起他们上次去闽南旅行的情况,说起他们一起漫步在闽南小镇夜晚的石子路上,看着月亮数着星星,画家为她写了一首诗,她说她醉了,那天晚上他们相拥在雕花窗上,就连她平时颇不喜欢的那种事也在那一晚让她觉得格外美好。 她问我有什么感觉? 我没有很认真的听,所以随意的搪塞着,那画家有名吗?画一幅画能赚多少钱? 她没有回到,短暂的沉默,突然,她笑了起来,笑声急促短暂,听起来像被人掐住咽喉。 我听着她的笑声,完全没有反应,对我这个年龄的人来说,谁还会对这样理想化的风花雪雨感兴趣呢?而她的笑声我也懂得,无非嘲笑讥讽,或觉得话不投机罢了。 我的工作是每天早上坐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大概就是推销那一类吧,我不清楚,因为我并不是讲电话的那个人,我的工作只是拨通电话,说一声:喂?如果对方有回应,那我就迅速的按下分机,在那边自会有人与他聊,聊什么,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能有这样一份工作是不错的,我一个人住在这座城市里,每天两点一线却依然在消耗着这个世界日益缺乏的资源,每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心里没底,不是因为要对浪费生命时间无法创造价值感慨,而是觉得倘若不能在这日益缺乏的资源中占的固定的一份,就终要结束这虽说有些愚蠢的生命,我不甘心,所以我觉得有这样一份工作是不错,两点一线也好,什么也好,起码我还得依靠这些在这座忙碌的城市里活下去。 那天电话里,漂亮姑娘似乎心情很好,她对我说了很多事,从学生时代一直讲到未来,她真是一个不俗的女子,连对未来几十年生活的展望都充满了激情和浪漫色彩,不知为什么我越听越恶心,或许是我的周围没有这样的朋友,我的周围没有人愿意嫁给一个穷画家,开一家每天都在赔本的书店,坐绿皮火车从北方一直行到闽南。 电话里,她多次悲伤的对我说,如果你不想听我说话,那你可以挂掉,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你忘记了我的名字,但我还是把你当作我的朋友。 我没有回答,只说了声:恩 再后来她谈到了理想。 我没有说话,只是匆匆挂上了电话。 那天厦门的太阳快把世界烤化,我穿着宽大的男式T恤,穿着内裤和拖鞋就匆匆的跑出房间,周围的人都在看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流眼泪,泪水把我上午出去时涂的眼影给弄画了,整个人看起来像鬼一样,我黑着眼圈跑去退房,接着回去收拾东西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座城市。 我提着行李,喘着粗气,在看到领导的那一刻,我的心才安了下来,他依然那么胖坐在那里,拿着一面镜子挤眉弄眼的收拾他脸上的粉刺,四十多岁对女人来说也许什么都不是,但对于男人来是,这才是他们最黄金的时代。 “哎呀,你回来啦,怎么搞成这副样子?还提着行李,这么着急干什么?怕我解雇你啊?哈哈,不会的,快点回家收拾收拾吧,放下东西,补补妆,换件像样的衣服,再来工作。” 看到他瞅着我大腿流口水那肥猪般的样子,我才终于安心下来,颤抖的肌肉像被一下泡进温泉里一样松懈下来。 漂亮姑娘永远也不需要像我这样匆忙,她在她的世界里活得像个精灵,而我在我的生活里也照例应该感到满足,我们从小就不相熟,对我来说她高不可攀,对她来说,呃,我也不知道对她来说我是什么,或者像什么。 在厦门的时候,我对这空白的word文档,以为自己也是漂亮姑娘,但当漂亮姑娘谈到理想,我才意识到,如果我是漂亮姑娘,那我就不会抽着烟,蓬着头,完全不像女人般的坐在这美丽城市的豪华酒店里。 后来我断断续续的想了很久,漂亮姑娘到底叫什么名字,每次快要想出来的时候我也差不多要喝醉了,而她也没再给我打过电话,或许此刻她正带着她的画家在海边呢吧?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现在这样很好,有一份不知所云的工作,有一个肥猪样的老板,平凡的脸蛋和还算美好的身材。 对我来说,我为什么要逃避?漂亮姑娘是谁?我都渐渐的记不清楚。只是在这忙碌糜烂的城市里,我很庆幸自己还有那一份宝贵的资源。 她一直是一个漂亮的姑娘,而正如她那哀怨的容颜一样,所有的一切,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