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一张纸,被纯蓝的墨水浸湿。这蓝让你心安,你尽可以躲在一个小房间里,从天窗看天空怎样地无笔写诗,无笔作画。最后一只白色的鸟,在深蓝的清晨,立在瘦削的枝头,驱赶迟迟不肯消散的阴霾。 并且,为你颂哀歌。 果然,世人总爱拿呕心沥血的文字当作茶余饭后油唇垢齿间的街谈巷议。你说了一串长长的话,似乎要多用几个拗口的成语,才能把心中曲曲折折的路扯平,好让怨气愤恨一泻而出。那怨愤并不大,一场雨过后的水潦罢了,匆忙的人群走过时倘若低头一瞥,还能看到自己在里面扭曲歪斜的面容。你笑,这就是世人啊。 我第一次感觉到你这么寒冷。那笑像是千年冰封的怨灵从遥远的海底咧开嘴大肆宣扬着什么,却又让谁都听不清楚。是的,你就是让谁都听不清楚,让谁都想不明白。此时此刻的你,就想故意地、倔强地,飘成六月的寒雪,发成三九的新芽,在世人一片惊奇赞叹的目光中,留下一个捉摸不定的微笑,然后突兀地消失。消失成一个永无解答的谜。 就让他们去解吧,你大笑。你捧了满满一手的琥珀,当着众人的面,嚯地抛到天上。 你们的,都是你们的。你大笑。 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都是他们的,我一无所有。 我像在冰壁的边缘挣扎,你寒冷的笑卷来百年不遇的暴雪,直接将我掩埋进千万年后的化石冰层。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心中的垒石一块块辛苦搬到现实中,垒成富丽堂皇的样子,衣衫褴褛的自己则躲在宫殿最深处,绝不肯接见任何一个来访者。为了尊严,绝不容许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然而最怕的是,他们把你的禁闭的宫殿当作喝酒啃肉的凉亭,不经你的许可,擅自闯入,大肆吵闹之后,一片狼藉,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你恨不得立刻让这座文字的宫殿崩塌,让那些行尸走肉得到真正的死亡。然而他们不会理会,崩毁,他们只是会惊叹一声,“啊呀,看来我们出来得及时啊!” 你的宫殿就是你自己的,绝不容许任何人的解构。任何容忍都是在自己身上动刀,你说。 绝对不会。你咬牙切齿,愤愤地说。 我竟开始怜悯你。是我们太过相像了吗?我已不愿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翻来覆去地复述自己的经历,然而某种潜在的相似让我怜悯你,怜悯你倔强的脸庞,怜悯你无人理解的文字。 你背过身去,我看到你抬起胳膊,似乎擦了擦眼睛。然后,转过身来,还是满眼的泪。你果然还是孩子啊。坚硬的外壳被自己心甘情愿地取下,我看到你稚嫩的脸。你在哭,身后的芦苇被风压平,天空的云被吹得越来越远,我的眼里,整个世界,只剩下你,和你身后纯蓝色的天空。 我没有办法帮你拭泪,我没有办法停止你的悲伤。无能为力的我,只能像一只永远漂浮在天空的不归鸟,给你最温柔深邃的注视。 并且,为你颂哀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