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登山,与许多人一起,拄着拐杖,背着水,气喘吁吁于午夜时分登上山顶,在高山上凛凛寒风中和衣而眠。都是为了睹一眼日出。 为了睹一眼传说中的、杂志上的、电视播出的、众口相传的日出,凌晨三点钟纷纷奔去山巅挤占危崖巨石。北斗七星是一柄无比硕大的勺子立在地平线以上,山下的城市灯火依稀。到处是人,到处是喊着“日出两分钟拍最好的日出合影”的小商人,“日出只有两分钟,我们有前排最好的位置观日出,给你们拍最好的日出合影,你们的相机是拍不到的,你们现在的位置也是看不到的”云云。山巅寒风更冽,手已经僵了仍然要握着相机,生怕错过每一个“美丽”、“壮观”的时分。四点钟,天边微微亮起一线浅色蓝,薄雾从山间升起,到五点钟,天边是微红色到深蓝色的渐变,山中雾浓。 每一次细微的变化,众人纷纷举起相机手机ipad,等到六点钟太阳终于像一碗沸腾的汤从天际线涌上来,橘色的光辉照耀在人的脸上,而人只是通通以摄像头代双目,从显示屏观这“百闻不如一见”的时刻。有欢呼,有惊异,那瞬间的炫目的橘色的惊异即逝,抓住“日出两分钟”,作种种杂志上、电视中、众口相传的姿势与显示屏中红宝石一样的日出合影。两分钟是何其短暂,合影完毕,网一样密布交织的人群从危崖撤下,露出白色的遒劲的巨石。人像水一样缓慢地又毫无眷恋地向下流动,沿着上山的路径,匆匆下山去。有人持着小商人为他们拍的“最好的日出合影”,不虚此行。 没有看看那浓雾环绕的群山,没有看看那渐次明灭的城中灯火,没有看看别的山头,没有看看那松柏,那枯干的水。拍下足足百张“纪念照”,除了发在微博空间朋友圈求点赞,不知道有几张能够得到数年后的回顾。日出变成符号,泰山全部的文化与自然意蕴都埋没在这个符号之下;留影纪念变成世俗传统,就好像出嫁必要穿红鞋,若无留影,拿什么证明你曾“到此一游”?没人敢相信纯粹的记忆,也没人愿意相信纯粹的心灵,我们不要心灵告诉我们曾在高山上神清气爽过,只有“最好的日出合影”可以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