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吃力地把逍遥椅搬到了门口,拿起扇子在椅上悠闲地扇了起来。他的眼前,是幢幢高楼大厦,看着眼前的万家灯火,老人的眼睛慢慢的起了一层雾。 他想,这对面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景象呵!他缓缓的掏出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自言自语了起来:“那幢最高的楼哦,那里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哦——”老人抬起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幢大楼,“那里啊,以前是个很大很大的池塘哦,我记得孩提时代,每天放学后和老王他几个在那里捉泥鳅的哦,哈哈哈——”老人爽朗地笑了起来,头上的皱纹就像朵盛开在秋风里的菊花,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幢带着红色的楼房,“记得以前哦,唔,以前那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呵”,老人顿了顿,又笑了起来,“那是生产队的地呵,我们几个小孩,对,就是老王他们,我们几个嘴馋,偷偷的潜入地里去掰玉米,正当我们‘掰’得尽兴的时候,被看守玉米地的老张叔发现,那时,我们撒腿就逃啊,要知道老张叔这人可凶呵,幸好没被他抓住呵,哈哈哈”老人的笑声在这一片如水夜色里荡漾了开来。 “唔,那幢房子!”看着前方一幢透着光的楼,老人的眼里突然亮了起来,溢满了一种说不清的光,他激动的把头别向身旁,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娴熟,那么的自然,只听见他说“老婆子,那幢—”他突然收了声,同时眼睛渐渐黯淡了下来,在看到身旁的那块空地时,“老婆子,那幢楼的下面是我们的自留地呵!”他的声音在发颤,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他哽咽了起来。两行清泪从他沧桑的眼瞳了流了出来,他默默地垂下头,用手背抹了一下脸。 他的老婆子去世了,在两个月前,儿子和媳妇如今已经搬到对面的住宅区去了,就是老人眼前的高楼大厦。如今偌大的老房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整个村子都剩下他一人——因为他们的村子的位置正好在计划新建的国道上,所以政府出资在他村子的对面建了新的村子,哦不,应该是新的商业区。而这对面,正好是老人他们世代耕耘为生的农田。村里当然有反对的声音,但当看到自己户口本上写着“居民”这个词的时侯,这可是他们几辈子的梦想呵,于是反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反而一种盼望的声音越来越高——这新区快好了吗?村民们蠢蠢欲动着。 现在整个村子的人都搬到对面去了,昨天他的儿子和媳妇也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完毕,带到对面的‘新家’去了,不知为什么,一想到新家这两个字,老人的心里莫名的感伤起来,他不是嘲讽村民们对自己田地的‘抛弃’,他感伤的是,他也说不清楚。在搬东西时,儿子问他:“爸,还不走麽?”他淡淡的对儿子说,他想再待几天,你们先走吧,没事。 老人想起了自己对儿子说的,再待几天。他的嘴角翘了起来,一个苦笑浮现在脸上,再待几天,有几天呢?明天的拆迁队就到了,明晚的这个时间,这里就变成一堆废墟呵。老人眼里再一次流下泪水。现在大家都走了,老王他们走了,老伴也走了,而如今,这村子,也要走了,诶。他叹了口气。 这时巷口传来了声响,一个人影朝他走了过来,他的儿子。 儿子看到他坐在那里,走过去,索性在他椅子旁边的地上坐了下来,像小时候一样,“爸,”他叫老人,“在坐嗯?”,老人对对他点点头,“怎么还过来?这么晚了。”老人问他,“放心不下你。爸。”儿子说。“都这么老了,还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呵!”说完父子俩一起笑了起来。儿子看了看夜空,繁星如水,再看了看眼前这个寂静的村子,对老人说,“爸,明天这里就——”“我知道。”老人打断他,他不想听到那个词语,也不敢听,即使现在。“还真有点舍不得呢。”儿子对他说。老人呆呆的看着前方,不说话。夜色下的村子更加寂静起来。 良久,“儿啊,还记得我教你的那首童谣吗?”老人问他。“记得呢,”儿子对他点点头,“小的时候,每天夜里,就像现在一样,你经常坐在这里教我唱的呢!”,“是呵,在这里。”老人若有所思的说,“现在,再来唱吧。”儿子对他点了点头。 “月光光,照地堂; 年卅晚,摘槟榔; 槟榔香,摘子姜; 子姜辣,买菩达; 菩达苦,买猪肚; 猪肚肥,买牛皮; 牛皮薄,买菱角; 菱角尖,买马鞭; 马鞭长,起屋梁; 屋梁高,买张刀; 刀切菜,买箩盖。” 对面的新区霓虹闪烁,老人的村子上空依旧繁星闪烁,月光依旧如水,打在老人两行清泪上。寂静的村子划过熟悉的歌谣 “月光光,照地堂; 年卅晚,摘槟榔···”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说,“爸,天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