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座城市的格局极适合打一场伟大的巷战。 市政厅广场的长椅上坐满了人，连埃尔伯特纪念碑的基座上也都是人，古老的钟楼被完整投射在对面建筑的玻璃窗里，下午6点报时的钟声被鸽子带到城市的每个角落。出租车上下来一对情侣，相拥着走进广场西面的一间酒吧，这间酒吧的左侧仍然是一间酒吧，我相信摇滚乐是从这间酒吧里传出来的，我正打算进去看看，但此刻也许我应该相信本地人的选择，或者他们根本不喜欢摇滚乐。 纳粹德国空军曾猛烈轰炸过这座城市，战后出生的摩西是曼彻斯特重建的见证人，他在吧台前喝着跟我一样的啤酒，大概三镑几，曼城人认为超过四镑的啤酒是为旅游者或者从伦敦来的人准备的，还有威士忌，在离爱丁堡只有三个小时车程的曼彻斯特，没有人喜欢加水的烈酒。摩西肯定有六十岁，长发及肩，左颈有明显的纹身，双手至少戴有四枚戒指，像一名乐队的贝斯手。谈到中国时我们开始互相买下一轮的酒，仍然从二战谈起，他说重庆被日本炸得很惨，另外两座城市是伦敦和柏林。摩西去过柏林，那是一座几乎被英国皇家空军彻底摧毁的城市，摩西说他的脸书上有一个德国朋友在他去柏林时请他喝啤酒，他们愉快地探讨英德啤酒的优劣和女人，他愿意在曼彻斯特接待他的德国朋友，因为德军当年根本就没有登上英国本土。 酒吧的人多了起来，吧台变得拥挤，我的英文此刻也变得出奇的好，摩西连续请了两轮不知名的威士忌，我仍然回报以不超过四镑的啤酒。摩西的朋友来了，是位女士，与我年纪相仿，短发长裙，刚刚化的装，笑起来胸前直颤。摩西把她介绍给我认识，她说自己非常荣幸，因为我是今晚唯一的不同。她当然不会说我的肤色，甚至连国籍也没提。她自己点了一杯苹果酒，轻轻抿了一口，身姿随音乐摆动，我的视线尽量避开她的胸部。 摩西去了洗手间，或者我不确定他是否出去吸烟，也可能是大麻，因为之前我闻到了他身上一些特殊的气味，他曾示意我是否一起出去，我告诉他来英国后就不抽这东西了。英国的万宝路十镑一包，这个价格在中国代表的是一种阶级属性，我不可能给自己买这么贵的香烟，那意味着一名大学生在苏州的酒吧里兼职六个小时的收入。十英镑可以干很多事情，比如酒吧里的三杯优质啤酒，意大利餐厅一顿相当不错的午餐，超市里一只生态鸡或者够吃一个礼拜的柴郡牛肉。金钱只是考虑的一个方面，我觉得香烟不像酒精，尼古丁、焦油那些东西可能会毁了我的健康，这意味着我未来喝酒的钱都要送给医院，像我这种人不会相信那个操蛋政府给我任何福利，所以也没交过什么保险。戒烟的副作用除了体重增加，写作速度也明显降低，思路总是被烟瘾打断，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很多，想想未来有足够的钱买酒也就释然了，谁会相信能戒烟的男人没有干不成的事那句鬼话。 我也开始换威士忌，是我熟悉的一种，超过了四镑，摩西哈哈大笑，说我是伦敦人。他跟那位女士聊得火热，对我来说那可真是复杂的英语，我一边喝酒一边在等从他们嘴里蹦出我熟悉的句子，摩西一直认为我能听懂他们的谈话，不时跟我分享他们的快乐。又有几个人跟摩西打招呼，都是那种皮裤上带金属链的朋克风格，仿佛跟摩西来自同一个乐队，但看上去都像贝斯手。 晚上十点的曼彻斯特进入它最熟悉的状态，我决定告别摩西去尝试另外的酒吧，摩西一定要我再喝一杯，因为我比他多买了一次酒。我告诉摩西我来英国已经两个月了，这次北部之行还去了利兹和利物浦，明天就回伦敦。他惊讶于我在伦敦竟然住了那么久，问我什么时候离开英国，我说至少还有两个月。那你把剩下的两个月留给格拉斯哥吧，摩西说，那才是英国酒精含量最高的城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