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奶奶静静地坐在草堆上，仰望那一轮西去的残阳。落日的余晖似金黄色的绒花般拂着她皱纹的脸。她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堆草旁，就像一张雕塑。 如果说生命就像一条浅浅的小河，那么奶奶心里的眼泪早已将它演变成一条大河了。自从爷爷走了，奶奶就很少笑了。现实的枷锁紧紧困着奶奶的心，奶奶已经忘记了自己还要做什么。 “可你辞世后，我再也没笑过。”我一直暗叹这句话比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还夸张。却没想到，在奶奶身上略懂了一二。 奶奶是真的很少笑的。即使她笑了，我也能读懂那不是她发自内心笑的。因为她不好意思于我们逗她很久后，她都不笑一下。 每个晴天的傍晚，奶奶都会坐在草堆旁，背靠着草堆，慵懒地睁着那双被岁月点缀着哀愁的眼睛，望着那血红色的夕阳发上一大会儿呆。当我们去叫她时，她便用苦忧的声音道:“那只鸟，越飞越高了。”然后在心里悄悄叹上一段。那时，我什么都听不懂，便只管一个劲地敷衍，因为我的任务就是叫奶奶回家。只要能将奶奶带回家，就可以了。 奶奶是肯回家了。可她还会依依不舍地再看一眼那血红色渐褪，溢满梦幻色彩的夕阳。然后口中轻念:“那只笨鸟，飞得更高了。”此时，我便会装作不知道，尽一个劲地催她快点回家。 多少年了，奶奶一直都坚持在夕阳落之前去看一眼它，以及她口中一直念叨的“笨鸟”。 后来有一次，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有气无力地问:“奶奶，哪有笨鸟啊？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呢？”甚至连一根鸟毛都没有，还啥笨鸟呢。我在心里埋怨。奶奶咯咯地笑了，这一次她笑的特别真。满脸的年岁幸福，满眼的青春年少，我仿佛在奶奶因为年龄而暗黄的双眸里看见了她年轻的模样和她那飞扬都青春时代。 “笨鸟，是你爷爷的外号（绰号），那会儿上学时，他真叫个笨啦！啥都难学会，别人都会了，他还傻愣着呢。老师动不动（经常）就要给他开‘小灶'，大家就叫他笨鸟，有事没事时，同学们都拿‘笨鸟，飞得更高了'来激励他……”奶奶缓缓地说着，就宛如一切都回到了她和爷爷的校园时代。 我听着，也笑了。特别开心地笑了。只是，比不上奶奶的快乐。睡梦中，我就好像也存在奶奶和爷爷的校园里，加入了奶奶的同学们中，和她们一起对着爷爷大喊:“笨鸟，飞得更高了……” 可我知道，奶奶的“笨鸟，飞得更高了。”不单单是只有这个意思。奶奶是迷信的，她怕自己走的那天，会更不上爷爷的脚步。所以她要每天赶在夕阳落之前，去喊爷爷，请爷爷别飞得太高，让她找不到。 那天，似乎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金色的阳光一如既往静默均匀地洒在每个角落。树也忘记了摇摆，风也忘记了吹奏，鸟也忘记了歌唱。一抹如血的残阳悬在西边，若极艳的玫瑰，给人一种魅惑鲜红的感觉，刺人心脏。奶奶就悄悄地在草堆旁睡着了。嘴角透着一丝轻微的笑意。 我想她一定是见着她的“笨鸟”了，所以就留在那里，舍不得回来。因为想早点飞到彼岸花开的天堂，所以她着急地去找“笨鸟”了。她想和她的“笨鸟”在彼岸花开的天堂里执手相走，共白头。 奶奶，再也不用坐在草堆旁仰望那抹残阳了。多少年了，她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怎么会不累呢！ 我再也看不到那唯美的雕塑了。只怪我不是个艺术家，画不出也雕不出来。现实的枷锁一直困着奶奶的心，不过现在好了，她可以自由的。 我想，奶奶一定和她的“笨鸟”在彼岸花开的天堂里微笑地看着我呢。 “可你辞世后，我再也没笑过”是一段凄美而执着的爱情，永别之痛，怎以“不再笑”了得。在奶奶身上，我看到了它。虽然奶奶也会笑，可是此笑非彼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