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将尽,冬肆虐着赶来,虽然还没看到,却已听见了它的吼叫,以及眼前的秋那瘦长的尾巴卷曲着,在挣扎,枝头的叶无精打采的泛着微黄,摇着手在做最后的告别,古老的枝干被风吹起了大块大块的皴皮,让人心生悲怜,尘埃轻浮了,游荡在苍宇之间,丛草有些发白,大地一片土黄,冬小麦还没有露出脑袋,只有几只黑鸦在田地里打闹,时而冲向天空,追逐着飞远……我就在这个季节继续流浪……
从家到城市七十五公里,我披着秋的灰尘走向冬的暖阳,汽车总是不急不缓,任凭你心事重重,在晨光里驶向未知的世界,未知?似乎有点不太妥切,因为我在那里生活了近五个春秋。毕竟是大都市,我对此依然陌生,因为我太渺小,宛如浩瀚大海中的一滴水,苍茫大地上的一粒尘。我向往那里,因为那里有我的窝,一个小窝,温暖而柔情。这是我用了很短的时间“骗取”的,我不得不珍惜,却又心中此起彼伏,因为我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因为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因为生活,我不得不如此。也许人的一生有太多的矛盾存在,我总在矛盾中卑微的活着,不争不抢,不讹不诈,做着不愿意做的事情,不是没有选择,而是无从选择。
七十五公里,一个不远的距离,我却感觉是在铺满血红的道路上爬行。前面一个窝,后面一个家,窝有窝的美好,家有家的留恋。一个不大的院子,墙上挂满了金黄的玉米,廊下有饱满的花生,以及满地的、圆滚滚的大豆,几束高粱和芝麻分别挂在门的两边,这是父亲的杰作,虽然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工作依然认真,永远不会有半点马虎,近一个世纪的性格,谁也改变不了,哪怕母亲的唠叨,他依然依然着。两颗槐树的腰间系着一根绒线绳子,上面凉着昨天未干的衣服,颜色有点发白,这是母亲的勤劳,用心浆洗的生活。院中的那棵老梧桐去年已砍去,它有些病焉焉了,曾经枝繁叶茂的它招来了四只凤凰,母亲为此兴奋不已,梧桐老了,凤凰也各自筑了新巢,母亲的希望实现了。看着那棵苍老的梧桐,心里似乎有点酸楚,她知道,那就是她的人生。她之所以要砍掉那棵梧桐,是因为她不想看到自己的影子。母亲整天慢悠悠的迎着每一个初生的太阳,然后再将它送向西山头,一柱香是她晚安前的寄托,也是新的希望的祈祷……
七十五公里,身后牵着一条丝线,上面系满了结,每一个结里都蕴藏着关爱、祷告,还有一声声的唠叨。唠叨不讨人厌,唠叨是碎碎念,碎碎的思念,它时常牵着我的心回头看,看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圆圆的月,闪闪的星,红红的落阳,黑黑的夜晚,匆匆的岁月,无情的风霜,以及那一条条深深的皱纹,苍白的面颊,满头的霜发,蹒跚的步伐,歪歪的脚印,佝偻的背影,迟缓的动作,还有那苍茫的眸子里闪耀着的嘱托……风总是在招手,引着我走向难耐的希望……
七十五公里,载着我走向那个所谓的安乐窝,里面住着我未完的心愿,还有陪伴我终生的依托,我不能将她们丢弃,就像父母亲不能丢弃我一样。许是每个男人肩上都应该有一份重量,我不出群,自然无法摆脱纠缠。我的心愿不大,平安健康即可,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他能够飞起来,不要太高,能触摸到天空的柔软、嗅闻到大地的味道就行,最好能在风雨里历练出来,因为我不可能长生不老,我只负责施肥、灌溉、除草,给以阳光,别的我一无所有,后生的成长只能在我无可奈何的目光里和无能为力的心中,它不能够呈现,因为那不再是力量,而是一种颓靡的幻想,在我苟延残喘的时光里眼睁睁的看着,不伸手,不转身……
七十五公里,就像七十五个春秋,这是我爱情的摇篮,里面睡着我的梦。我只相信白头到老,从不相信百年好合,因为我们不可能活那么久,相伴七十五个春秋已是奢望,不必要求太高。我不会把神圣的承诺浪费在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中,我只想把它写在我们每一个或深或浅的脚印里,你不用感激,我也没有报答,平平淡淡,相扶相搀,走过我们的风雨历程。我只在窝里做一个短暂的停留,又要走远,东南西北,随风而动,许是我就是一片落叶,繁华过后,总忘不了归根,许是我本就是一朵蒲公英,漂泊中总是渴望着温馨。冥冥之中,仿佛注定了我们的脚步很慢,一年一公里,三百六十五天一千米,一米一个思念,我很难为,该怎么才能分得完……
七十五公里,载着沉沉的行囊,载着厚厚的心情,载着一腔鲜红的血液,还有一个不死的灵魂。从这一行到另一行的转变着,没有死角,也没有通天大路,每一步都是独自在煎熬,独自在摸爬滚打,伤痛不是妥协的理由,我只能咬着牙前进,哪怕身后是一串苦涩的回忆。为了这个七十五的宿命,为了肩头的负重,为了家的眼神,为了窝的温情,为了自己后半生的期望,我走着自己的路,不管有没有人懂……
也许这本来就是一个错。我在自己百年的计划里已走过了三分之一的行程,有风有雨,有残阳,有落红,有花前月下,有柳桥风亭,有寂寞,有彷徨,有相思成醉,有深山觅踪,然而,我始终没有趴下,只因心中那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还有额头紧贴的从容……山雨可以呼啸而至,阴云可以常聚不散,有了“万事莫如我”的达观,怎可以惧怕苍天?任何事与物都不可能将一个人打败,除非你甘心投降。父母给了我一个躯体,我在尽力的修炼自己的心灵。苍天给我画了一个圆,我不相信,或许它只能圈住我的一生,却不能让我甘愿牺牲……
秋的残影零落了一地,枯叶、败草、尘红,还有那如血的霞光,以及无尽的清愁,风扰不乱,露理不清,只有扭曲的灵魂睡在空虚的躯壳中,做着无奈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