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

　　

　　我没有给她回信，只给她一个电话，叫她放心，一起走过近二十年，四年的时间不算长，我等她。我告诉她，准备去福建泉州找郭同兴。用她这四年的大学时间在外打拼，让家中的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等她大学毕业时与她同时回家。她说，她会经常给我打电话，但不赞成我在这四年里都不回家。

　　

　　到了福建泉州，很顺利长到郭同兴。

　　

　　由于没有技术，我只能在宏腾鞋厂当一名打包工。说是打包工，还要装车、卸车。

　　

　　第二年**，好象是五月，我到一家大酒店应聘，当一名传菜员。

　　

　　当传菜员很轻松，就是将厨师做好的菜送到餐厅，由女服务员送到各桌。最累的也只是每天结束时打扫卫生。比起打包工轻松得多，工资也更多，还包吃包住。

　　

　　上班的第一天，因为初来乍到难免有点生手。我将菜送到餐厅门口时，总是站着等服务员来接。有一个眉角一颗痣的服务员一见到我站在门边等，就赶上来接。接了几次后，这位服务员问我是不是才来的，告诉我没人来接时，你就放在这边桌上，她指着门边靠墙的长桌。打扫卫生时又是她告诉我要把垃圾倒在大塑料桶里。大塑料桶满了，仍然是她帮我一起提下楼，告诉我垃圾间在什么地方。她说她姓兰，大家都叫她小兰。

　　

　　在食堂吃饭时，她总是把饭端到我边上，与我同桌吃，找话跟我聊天。

　　

　　又是一个除夕将临的时候，为了多汇一点钱回家，让母亲和妹妹过一个更丰裕的年，同时也想过年加班多赚一点钱，所以我还是决定不回家。

　　

　　一天下班时，小兰对我说，你肯定不会回家过年。我点点头，问她怎么懂得。她说，你家里一定很苦，只有苦人家的孩子才会干这下人干的事。赚钱难，你又才来几个月，不回家过年是在情理之中。

　　

　　她哪懂得我这是第二个年头没回家。

　　

　　酒店年底的生意特别好，我们一直忙到大年三十晚上。在这沿海城市里有钱人多，很多人家都是大年三十晚上举家到酒店来团圆。

　　

　　十点以后，打扫完卫生，小兰叫我跟她走。我问她去什么地方，她说去了就懂得。

　　

　　她带我到酒店对面一条小街，走进一家通宵小菜馆。

　　

　　我们在临街靠窗的小桌边坐下。

　　

　　窗外的街道路冷冷清清，没一个行人。

　　

　　她点了一盘炒面，几样小菜。

　　

　　与她相处将近一年，我从不曾如今夜这般仔细地端详她。她绝对不能算是美人儿，平宽的前额，稍高的颧骨，微微前翘的下巴，外配一头短发，这一切与一般女孩无异，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只是那精灵的两颗大眼和眼下的数点淡淡的雀斑却是令人耐看。那雀斑倒给她增加几分秀色。

　　

　　她说，又是一个团圆年夜，这是她第三个年头在外过年。她又说，我们这为生计流落在外的游子，在这异乡无家可团圆，连一起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不觉得悲伤吗？

　　

　　我说我也有同感，只是想让家里人过上温饱的生活，只好忍耐。

　　

　　她说她上初二时，母亲患食道癌去世；前年将近高考时，父亲晕倒在田里，抬到医院时断气了。她上头有一个哥哥，那时才成家两年，结婚的债还没还清，嫂子又坐月子。她大学她考上了，面对数以千计的学费，只好把录取通知书在父亲的坟前烧了。

　　

　　她比我大一岁，十八岁高中毕业。

　　

　　我把我家中的情况向她简单地作了介绍，但重点提及目下正等着一个与我“私定终身”的人大学毕业。

　　

　　自从进酒店到现在，我看得出她对我很有好感。我担心她对我似乎倾心的态度和行为向纵深进伐，觉得我的情感世界应该向她公开，好让她退步抽身。谁知她听后并不感到惊奇或者颓然，没有一点醋意，好像不关她事，很镇静地说：“你注定会失败。”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我的思想太浪漫，或者说是太幼稚。“婚姻这事一定要门当户对，古典戏剧中的私定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的公子也得必须中状元，而你呢？如果你也进入大学，那只是家庭经济的差别。而现在，你们是打工仔，她是大学生，这天壤之别注定你要失败。不信，等她毕业后看。你要有心里准备，免得到时后悔。失恋是痛苦的。”

　　

　　我说我不会后悔，因为我早就看到我们两人之间的鸿沟。但一直到今天，她的言行证实了我的错误，证实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不管以后结局如何，我自己要首先守信。

　　

　　离开了这个主题，又说到各自的家。她说，父母在，在家乡有自己的家，父母不在了，家也就没了。三年来，她在这打工，为哥哥还清结婚时的债务。现在就想为自己找一个归宿的地方。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她遇见我与以前一样，在食堂里，仍然挨在我边上。她不吃猪肉，她仍然如往常一样，把猪肉夹到我碗里。

　　

　　第三天，上班时我没见到她，听主管说，她辞职了。

　　

　　傍晚，我收到小兰的一条信息：我走了，今生或许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仍然坚持己见，真诚地忠告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一定要门当户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打我手机。我的手机号码永远不会变更。

　　

　　我没有回复她的信息。

　　

　　四年了，我从一名小小的传菜员，一步一步提升，领班，主管，前年调我到酒店办公室任文员，去年升为办公室主任。这主要得力于我的文化程度。当主管时，总经理看好我写的一篇餐饮部年终总结。这里的员工一般都是初中以下文化。

　　

　　我的结局被小兰不幸而言中。

　　

　　我手机音乐的响声渐渐稀疏了，有时半个月才接到她的一个电话，总是说最近学习很紧张，没空给我打电话。在她大四上学期时，整整一个月未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当我给她打电话时，她似乎有点不耐烦地说，她正在外地实习，没空给我打电话。叫我安心工作。许多关心我的语言也渐渐地消失了。我预感到不良的结局正如当时我的料想。

　　

　　在她大四下学期时，我接到她一封简短的信。

　　

　　永远记着你的人

　　

　　回首往事总觉得我们的曾经确实是太天真，也太浪漫，有时几乎到了可笑的地步。经过这几年的社会实践，我觉得我们应该都成熟了。

　　

　　我准备考研，你一定会说，四年的时间都等了，再等三年何妨。我忠劝你别等了，面对现实，我们两人没有走在一起的价值，

　　

　　我会永远记住我们那天真的童年，也会记住我们那美好的青春时代。

　　

　　不必回信。

　　

　　颂安！

　　

　　永远记着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