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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注定要失去我们所爱的人，要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对我们有多么的重要。 ----------------------------------------电影《返老还童》 一 父亲留下的笔记本找不到了，绿色的塑料封皮，里面记载的是他行医几十年存下来的药方，都是他实践过的，经过了时间的考验，但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我陪他在客厅和卧室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在清理他的遗物时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 高中时，住宿条件差，同学些经常得疥疮，按照父亲的药方，我在学校卖了两年的疥疮药，效果好，价格低廉，总的算来大概赚了几百元，补贴了自己的零花钱。毕业时，父亲很希望我学医，把他已经从事了50年的事业继续下去，他说秀才学医犹如笼内捉鸡。我想了几天，还是觉得学医至少要5年，而且是体力活，太累了，于是放弃了，把到手的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扔掉了，选择了复读。劝了我两次后，父亲也放弃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已经不记得和他说过什么了，也不知道他在那几天思考了些什么，也许想到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其实犟得可以，初中毕业坚决不读中师，高中毕业也不继承他的事业，把到手的中医骨伤科扔掉了，有点可惜。为了供我读书，他继续开诊所，直到我大学毕业才正式歇业。大学毕业后，由于种种原因，在离家70公里的市里面蹉跎了整整4年多，直到毕业6年后才正式安家。成了家后不久父亲就病重住院，反复折腾了近两年。在最后的时光里，在用卖掉老家房子款新装修的房子里面总共住了不到两个月。 在父亲近80年的生命里，有4个爱好，一个是钓鱼。小时候最高兴的时候天亮后看到家里墙壁上贴上了鱼尾，这就意味着又有一顿丰盛的晚餐。从小学开始，我就跟着他走遍了镇内的鱼塘水库，记得曾有数次周末和他去水库钓鱼，还自带大米和炊具，边煮饭边钓鱼。一直到他病重前，他还是喜欢钓鱼，无论湄江河、乌江河还是一些无名小河都留下他的踪迹。第二个爱好是喝酒，绝不贪杯，每顿晚饭前喝一小杯，直到77岁病重才戒掉，只是逢年过节偶尔小酌。2012春节时喝了这辈子最后一次酒，也没有超过2小杯。第三个爱好是打大贰。他对这种长条纸牌很有兴趣，上世纪80年代，记得他时不时熬夜去和牌友打大贰，输了就喝茶，第二天大家讨论的话题就是谁喝的茶多。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习，他从不教我学，我也是利用高三一年晚饭到自习的空档跟同学学会的。大学放假回家，我就陪他扣算盘打大贰。10年我结婚时，他在77岁高龄居然熬夜和亲戚打了一晚上的大贰牌，第二天看到他还是神采奕奕。第四个爱好是下象棋。小学时，吃了饭我就兴致勃勃的看他和医院同事下象棋，逐渐进入门槛，偶有小得。1993年我小学毕业时，他也退休了。为了负担一家的生活，在镇上租了门面开诊所，晚上也不关门，等着棋友来下象棋。下葬时，专门给他烧了纸糊的大贰、算盘和象棋，好让他在另一个世界也有娱乐。 二 我是父亲最小的孩子，生我的时候他已经47岁，母亲43岁，上面有4个姐姐。当时计划生育抓得正紧，他也害怕丢掉得之不易的工作，由于母亲的坚持最后生下了我。付出的代价是罚了几百斤粮食，工资降级9年直到母亲也搬到镇上常常去找院长闹才恢复。父亲脾气温和，基本不吵不闹不生气，对生活充满了乐观，现在母亲还常常说他最生气时用稻草教训大姐的故事。由于他一个人的工资要负担一大家人，所以生活一直都比较拮据，我读小学时每个赶集天他都会给我一毛钱零花钱。直到开诊所，经济条件才好转。初二时，我有了人生的第一辆车，一辆轻便自行车。高中大学我也没有为自己的生活担忧，甚至到我成家还是靠父亲开诊所积攒的钱付的首付。成家了立业了，离老家也远了，父母经过商量卖掉房子搬来和我一起住。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住进新房就病倒了，一病就是两年然后就永远的离开了。 父亲是我那未见过面的爷爷的小儿子。爷爷是大爷爷从四川安岳用箩篼担到贵州长大的，一起来的还有二爷爷。在爷爷长大成人后，大爷爷说是回老家看看，结果就一去不回。二爷爷也在年轻力壮未成家时由于做生意被抢，被匪徒杀了几刀在家里伤心伤痛而死。爷爷慢慢的成家立业，置办土地，由于又高又壮，从事屠夫的职业，又因为心灵手巧，兼做篾匠。新中国成立后重新分配了土地，屠夫和篾匠的活路照做。爷爷42岁时，父亲来到人间，继承了爷爷的心灵手巧，篾匠干得出色，小时候家里的很多竹器都是父亲自己制作的。从小读书，遇到新中国成立，有机会到县城读中学，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放弃了，后来跟着村里的王先生学医，成为王先生的关门弟子，后来做赤脚医生，四处奔波，直到后来成为医院正式医生。关于成为正式医生的事情，父亲说“当时区公社讨论时，区长的评价是这个人老实踏实，于是就这么就定了”，讲到这里父亲一脸得色。 三 父亲身体一直都很好，很少生病。年轻时得过一次肺结核都是自己治疗好的。当听到他病得严重我从村里赶回家里时，看到他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经过治疗，他的身体当时认定为恢复，其实当时医生就说怀疑有癌症。反正当时他的身体又很好了，又继续去钓鱼打牌，又忙着我的终身大事。直到我婚后不久，父亲又病倒了，一病就很严重，不断的治疗，身体也越来越差，最后已经瘦得皮包骨了。在最后一次住院时，妻子已经怀孕，生与死突显在了我的面前，而此时工作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幸好还有母亲和姐姐们照顾父亲，岳父母照顾妻子。电影《天气预报员》里面的凯奇在中年感受到的压力真是感同身受，但是又无能为力。 没有奇迹，父亲最后还是没有熬过去。好的是，他看到了孙女，并且抱了抱。在过完年后，也许他猜到自己的病，精神崩溃了，呼吸困难，时常昏迷。在临去前一天，趁着清醒的时候，母亲问他死后埋在哪里，他很坚定地说回老家。然后又陷入了昏迷。还好，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赶上了给他送终，扶着他的背，感受他慢慢没有了呼吸，慢慢地身体变硬。正月初九凌晨，我亲爱的父亲离开了他生活79年的人间，去往了天堂。他的骨灰回到了老家，陪伴在了他的父母兄嫂的旁边。顺着老家曲曲弯弯的小路，一路向山上走，就到了他最后的栖息之地。 算起来在和父亲生命交错的32年里，和他的交流其实少的可怜，也没有好好听他说他的故事，很多事情都是在他过世后听母亲说的。在我脑海里他的影像只剩下很少的片段，他的背影都显得很模糊。在他操劳的一生里面，我不断的和他远离，从高中、大学以及工作后，总是聚少离多，总是我到了一个地方，他随后跟到，然后又离开，直到工作稳定，成家。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远离。龙应台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2012年1月21日，腊月28，大寒，决定接父亲回家过年，天气很冷，那天也很阴沉，风很大。开车到医院楼下，扶着父亲到了车上，关好车窗，我说：爸爸，我们回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