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年6月的第三个星期天,为父亲节。记得母亲去世后不久,父亲就给我们提出想回一趟自己的祖籍看看,因为父亲离开家乡已经整整七十了,我明白父亲是担心以后可能不一定再有机会回家看看,因为父亲毕竟已是90岁高龄了,这不仅是父亲此生最大的心愿,也是我们做儿女报答父亲最好的机会,当时我哥说等第二年春暖花开再去吧,因为母亲离开我们还不到100天,我说不能等,马上就走,于是我们强忍着刚刚失去母亲的悲伤,带着父亲踏上了回祖籍的列车。
因为路途遥远,我专门为父亲买了一张卧铺,而且特意要了一张下铺,从渭南到郑州五个多小时的路程中,父亲一直坐在车窗的旁边,欣赏着沿途的风光,竟然没有一丝的困意,我们几次催父亲躺床上休息一会,父亲都没有答应,就这样一直从始点坐到了终点。我们不知道此时父亲在想什么,但是我们懂得和理解父亲那归心似箭的心情。下了火车,我们没有出站,一刻不停的又登上了开往兰考的列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父亲依然兴致很高,眼睛一直注视着中原大地那似曾相识的风景。下午六点多我们达到了第二个中转站兰考,吃过晚饭,安排好父亲,我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小转了一会,回到宾馆我们和父亲一起计划明天的行程,本打算第二天早早起来北上,继续我们的行程,但是父亲说兰考是焦裕禄的故乡,他要去看看焦裕禄。
第二天清晨六点多父亲就起床了,催我们快点带他去焦裕禄纪念馆,我说:“爸,人家纪念馆八点才开门呢,你急什么呢?”洗漱完毕,陪父亲吃完早点,我们就开始往焦裕禄纪念馆赶去,到了纪念馆还不到八点,一问人家纪念馆七点半就开门了。来到纪念馆,我们陪着父亲先后参观了焦裕禄事迹展览,又到焦裕禄的陵园瞻仰了墓碑,在返回的车上父亲说如今的干部如果都能像焦裕禄那样,该多好啊!
满足完父亲看望焦裕禄的心愿后,我们又连忙赶往兰考汽车站坐上了开往河南濮阳的班车,从兰考到河南濮阳需要三个多小时,我们一直担心父亲的身体是否承受住这旅途的颠簸,但是一路上我们发现父亲的精神状态很好,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中,父亲依然没有合眼休息一会,还是那样兴奋地看着沿途的风光。
下午四点多车终于到达距离父亲祖籍最近的一个小镇,下了车我们几乎没有休息又转乘开往父亲祖籍村庄的公交车,在父亲老家亲戚的迎接下,父亲终于于傍晚回到了自己阔别七十余年的老家,见到了自己的老家亲人,尽管和父亲同龄的儿时伙伴早已离世,但是他们的子女依然记得父亲,记得我们这户远离家乡的亲人。原打算在老家只停留两天的我们,最后竟然停留了五天,因为父亲说难得回家一趟,说不定以后就没有机会回家看看了。这五天时间,父亲从村子东头转到西头,又从村子南边走到北边,和村上的人热情的用家乡话聊着记忆里的人与事,寻找着记忆里的点点滴滴,又去祖坟祭拜自己的家人,临走时在当地最好的酒店宴请了我们家族的几十位亲戚。
这趟回祖籍之行,我们兄弟姐妹都感到身心有些疲惫,可是父亲90岁的人比我们看起来还精神,能够实现父亲生前的这个愿望,我们就算劳累点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曾经在母亲健在时为她老人家写过一篇文章,母亲走后,我又写了几篇,去年父亲节我专门为父亲写了一篇文章《我的父亲》,并连同之前为母亲写的一篇文章,一起交由吉林文史出版社,该出版社在其出版的文学集《暮歌》一书中选录了我特为父亲和母亲写的这两篇文章,样书邮寄来后我特意送父亲了一本,父亲看到我的这篇文章,很是欣慰,一连看了好几遍,完后不住的赞叹“写得好、写得好”,从此这本书一直放在客厅的沙发上,陪伴着父亲,只要父亲坐在那里休息,就会情不自禁的翻开看看,能在父亲有生之年为他老人家写一篇文章抒发做儿子的感情世界,述说我的人生路上父亲对我的关爱、培养、教诲,我倍感高兴,平时不能对父亲说的一些话,我都可以在这篇文章里毫无顾忌的讲给父亲,特别是父亲对我们子女的严格要求,以及骨子里的那股正气,一直影响和伴随着我成长的每一个阶段。
“凭自己的本事工作”、“不要为做官就丧失做人的原则而趋炎附势,讨好巴结为官者。”这两句话时常在我耳边响起,正因为这两句话,它让我活得有尊严,有人格。
母亲走后对父亲的打击很大,但是坚强乐观的父亲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悲痛,我知道那是因为这个家需要父亲来支撑,这个家不能倒。这一年多的时间父亲更多的把关爱留给了自己的子女,以前由母亲操劳的一些小事情,诸如门窗是否关好,天冷了是否需要添加衣服,我早上上班出门是不是吃过早餐等等,父亲也开始操心了。如何让父亲在有生之年更好的享受快乐,享受幸福,尽快的从伤悲中走出来,也是我们兄弟姐妹平日里在一起讨论最多的话题。作为儿子的我自然更应该付诸行动,于是我在去年国庆时毫不犹豫的买了车,得知我要买车,父亲说要给我赞助,我说我的钱够了,父亲说我的钱放在哪里也没有什么用处,再说你要买车就买一个差不多的,因为安全第一,看到父亲执意的样子,我只好接受了父亲的赞助。有了车,我就开始每个周末带父亲出去散心,看那万紫千红的格桑花,重返我们家“文革”时劳动改造的村子,去我祖父之前生活过的家乡,到一些景点娱乐广场散步,去有特色的餐馆聚餐……半年多的时间,父亲在我们子女的陪护下心情一天天好转,精神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
2015年春节临近,父亲感到胸闷气短,小便颜色发红,时常咳嗽痰多,我们带父亲去医院检查医生说父亲“三系低”,肺部有点感染,为了确诊父亲的病情,我们将父亲带往西京医院复查,在西京医院复查后医生说父亲得的是“骨髓异常综合征”,这种病白细胞、红细胞、血小板都会下降,另外肺部有点感染,鉴于此我们就安排父亲在西京医院住院治疗,在西京医院第一次住院十天父亲的病情没有多少改变,由于父亲住院时正值春节期间,父亲感觉自己身体没有什么异样,于是就要求出院,我们也感觉父亲的病没有什么严重性,在咨询完医生后我们就带父亲出院回家,回家那天是正月初四,第二天我们带着父亲在城里的一家酒店吃了一顿迟到的年夜饭,算是和父亲一起过了一个真正的春节,正月十五我们又带父亲一起逛了商业街的庙会。
阳春三月,父亲有时还是感到胸闷气短、咳嗽痰多,于是我们再次带父亲前去西京医院就诊,在西京医院医生给父亲化验血液说父亲红细胞和血小板都很低,必须立即住院进行输血,输血小板,这是父亲第二次在西京医院住院。住院期间父亲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每天打点滴就是睡觉,打针时父亲一边陪我们说话,一边看看报纸,我们没有感到父亲有什么生命危险,父亲也说自己没有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就这样在西京医院父亲又住了半个月,在最后的一个星期西京医院医生一直说他们血小板紧张,本来应该给父亲输血小板但是却一连六天都没有,临近出院的前一天下午父亲忽然气喘的厉害,医护人员马上救父亲打了一针平喘药,父亲慢慢恢复了正常,到了晚上的凌晨三四点父亲突然又开始出现呼吸急喘,经过医护人员的一番紧急救治父亲病情又趋于平稳,第二天早上八点得知父亲的病情,我立即和哥姐商量把父亲转回到家里的医院,一切准备就绪早上九点半我就开车带着父亲回家,为了预防万一临走前我们专门预备了两袋氧气,再回家的路上父亲和我们说这话,还几次问我们车到哪里了,我们问父亲现在还胸闷气短不,父亲说现在好多了。返回的路上由于高速路临潼段修路,车上不了高速,我们只好走低速,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我尽可能开的快一点,因为在西京医院半个多月我们也都想早点回到家里。由于低速车多路况不是很好,我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家所在的城市,为了尽快把父亲的病治疗好我们决定先带父亲去医院看病,等父亲病好了再带父亲回家,所以我直接开车就带父亲去了我们当地最好的中心医院,一到医院简单检查后父亲就被安排住进了血液科病房,医护人员迅速给父亲插上氧气。挂上吊针,安排好父亲我们说:“爸,咱们回到家了,现在在家门口的中心医院,等你病好了我们在回家。”父亲说:“好,回家就好。”从十一点半住进医院一直到下午两点多父亲都和我们说着话,我们都想着父亲的病很快就会好转,因为中心医院不但有父亲需要的血浆,更有父亲需要的血小板,可是我们却没有想到从两点半开始父亲的呼吸就开始出现了急促,尽管医护人员对症给父亲输了血浆和血小板,以及消除炎症的药,但是父亲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到了傍晚,主治医生把我们兄弟姐妹叫到外面给我们说父亲的病很严重,老人很可能随时就会走,让我们面对现实,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最好也准备一下后事,听到这些我们兄弟姐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我们怎么都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不仅因为父亲一直身体很好,而且就是在西京医院住院时,我们也没有感觉父亲身体有什么不好。我们强忍住眼泪一边精心照看着父亲,一边托人为父亲准备了寿衣,整整一个晚上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几乎都没有敢闭眼休息一会,第二天天亮了父亲终于度过了危险的一夜,按照事先医生的诊断父亲很可能挺不过当晚,但是坚强的父亲挺过来了。我们都祈祷父亲的病慢慢好转,期待奇迹的出现,但是病魔就这样一直不肯离去,下午两点多父亲单位的领导专程来到病房看望了父亲,尽管父亲此时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但是父亲的意识还很清晰,单位领导临走时嘱咐父亲好好保重身体,父亲还微微的向他们点头致谢。
送走了父亲单位的领导,父亲的病情就开始慢慢加重,血液科的主治医师,科主任以及其他医护人员全部来到了父亲身边,他们一边抢救一边对我们说父亲可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让我们立即决定让父亲回家走,还是从医院走。我想父亲在西京医院住院半个月,肯定最大的心愿是回家看看,看看自己熟悉的家,看看自己亲手栽种的花草树木,于是我当即和兄弟姐妹决定带父亲回家。
医院距离我们家不到十分钟的车程,在医院的安排下救护车载着身带氧气,和吊针的父亲终于回到了家。到家后把父亲放在他一直睡觉的床上,开始慢慢地为父亲擦拭身体、洗脸,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发现父亲慢慢地没有了呼吸,我们知道父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泪水再一次的布满我们兄弟姐妹的脸庞,在为父亲穿好衣服和鞋袜,我开始为父亲刮胡子,修剪指甲,我要让父亲有尊严的离开我们。
父亲走的那天晚上一直都在下雨,我们兄弟姐妹陪着父亲无法入睡,第二天下午雨下得更大,从小雨开始变成中雨,我们兄弟姐妹所在单位的领导、朋友、同事陆续冒雨来悼念父亲,父亲单位的领导也来了。
第二天出殡的时候,天阴沉沉的,但是雨已经不下了,因为老天也知道父亲今天也上路,所以一直没有下。
追悼会上渭南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等送了花圈,市委组织部、老干局送了花圈,市水务局送了花圈,我们兄弟姐妹所在的单位送了花圈,父亲生前所在的单位送了花圈,父亲生前所在的单位领导对父亲的一生做了客观的评价。
父亲走了,带着对儿女的深深眷恋就这样走了。我们没有想到一直健康乐观的父亲竟然就这样静悄悄得走了,这也是我记忆中父亲唯一的一次生病住院,究竟是父亲在西京医院六天得不到血小板输入造成病情加重,还是父亲本身的肺部感染引起呼吸衰竭,我们不是医生不能做肯定的回答,但是我们依然坚信如果不是西京医院六天不给父亲进行血小板输入,父亲绝不会这么快肺部感染加重,更不会这么快就会离开我们。一向在我们心中技术精湛医德高尚的人民军队医护人员也不过是利益主义者的代表,在西京医院近一个月的所见所闻,让我们明白在经济利益驱使下,“救死扶伤”不过是个童话,如果你是老年人,如果你的病情难以救治,如果你的医疗费用不过十万,那么医院就不会精心给你救治,你要住院治疗比登天还难,这就是残酷的现实,试想军队医院都这样,何况有些地方医院呢?
父亲这一生平平淡淡,尽管解放前就参加了革命,但是一生正直无私,对工作认真负责,无论是解放前为党秘密做事,还是解放后参加土改运动、社教运动、工会工作;不管是在文革期间“五七”干校参加劳动,还是离休前参加渭北石堡川大型水库建设;也不论是在省政府工作,还是在地区行署工作,父亲都能干一行爱一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也都能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即使身兼领导职务父亲也从不利用手中的权利为自己和我们子女谋取私利,“永远不做有损于党的形象的事情”是父亲的工作信条,尽管父亲不是共产党员;“堂堂正正做人”是父亲的做人原则和一生信守的承诺,也是作为一名老革命者具有的特性。
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我们子女今生已经无缘再做儿女了,但是父亲、母亲留给我们一生的做人教诲,留给我们“正直做人,努力做事”的精神财富将永远的伴随着我们子子孙孙风雨兼程的走下去。
亲爱的父亲,您安息吧!您的子女一定会牢记您的嘱托,好好生活下去,实现您和我妈妈生前的所有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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