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进入我的小窝!
当前位置: 日志主页 > 日记 > 生活日志 >

钟楼咖啡厅

时间:2015-07-04 10:24来源:原创 作者:秩名阅读: 加载中..


钟楼咖啡厅

  她是谁,我不知道。

  

  从我被老板派去给曼城发廊的员工们送晚饭开始,每天傍晚经过滨江路,我都会看见她。一个长发女人,站立在路边,面向江对面的一排建筑,旁若无人地用歌剧腔调唱起奇怪的歌,任凭冬天凛冽的风掀起她长风衣的衣摆。像极了一颗来自中世纪的神秘的树,随冬风摇摆。

  

  我总是忍不住放慢脚步,多看她几眼。刚开始我以为她唱的是英文,但发现不是,又觉得是法文或德语,但又不像,后来我坚定地认为她只是在哇哇乱唱,边唱还要边摆出指挥家的手势,好似很陶醉的样子。我以为每一个路人都会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但出乎我的意料,凡是路过的人们都十分自若,仿佛没有听见,丝毫没有对她诡异的歌声感到奇怪。也许,除了我。

  

  我猜想,是因为她已经在这路边哇哇乱唱很多年了,所以路人们都习惯了吗?还是因为如今的人们已经冷漠到可以对路边发生的一切都熟视无睹,无论是晕倒的老人还是神秘的歌者?我不知道,不过这也与我无关。

  

  我以为与我无关,直到她的歌声开始在我梦里回响。

  

  其实她唱的不难听,只是那种歌声不适合出现在这座城市的路边,至于应该出现在哪里,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种孤独而不能被轻易理解的声音,不应该属于这个热闹而喧嚣的世界。

  

  她的歌声就那么夜夜萦绕着我梦中的窗台,伴着月光填满了我的每一个夜晚,像有魔力一般,把我的梦,变成了专属于她一个人的歌唱表演,而我,是唯一的观众。

  

  渐渐地,她的歌曲仿佛有了歌词,我竟然能听懂她在唱什么。

  

  2.

  

  傍晚经过时,我仍然放慢脚步多看她几眼。但是有一次,我突然间很想索性停下来,真正像个观众一般,倾听几分钟。我希望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听懂她的孤独。

  

  她仿佛察觉到了我,歌声戛然而止,她转过来对我淡淡地微笑。这很奇怪,因为她面向着江对面的建筑,按理说她是看不见我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说,她笑起来的样子挺美。

  

  我问她:“等我下班之后你会还在这吗?”她说:“我可以等你。”

  

  那天下班之后我就飞快地跑到江边找她,看见她坐在石椅上,抽着烟。

  

  我对她说:“我叫余晖,是个快餐店的员工,每天的工作是送快餐。”她看了我一眼,对我说:“看你还十八不到,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了?“我偏头看了看迷惘的夜灯,回答她:”反正就这样吧,本来是该读高中的,但是我爸爸赌博输了很多钱,具体多少钱我也不知道,总之供不起了就没读了。“她没说话,继续抽着烟。我问她:”那你呢?“她吐了一口雾。”我啊,我是个老板。“我有些疑惑:”什么老板?“

  

  她把烟扔在地上,也不踩,就这么看着烟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我是咖啡厅的老板。两年前我开了一间咖啡厅,开在离这不远的钟楼那里,从很偏僻的小巷进去看才得到,没有店牌,也就是没有店名,因为在钟楼下面,所以被客人叫做钟楼咖啡厅。这间咖啡厅虽然开得偏僻,但里面装修还是挺豪华的。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因为我的咖啡厅和其他的都不一样,大门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排更衣室,人们会进去换上自己带来的衣服再进去喝咖啡,或者参加里面举办的聚会。在这里,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人,没有人会怀疑,没有人会拆穿。比如你是一位体重两百磅的女士,在里面你可以穿上性感的晚礼裙,手上拿着一大束玫瑰花,向人们抱怨你的男朋友真没新意,每年情人节都送花,即使你胖得不像样子,但没有人会怀疑玫瑰花是你自己买的。比如你是一位农民工,在里面你可以穿得西装革履,手上拿着华尔街日报,告诉人们你打算把你公司的规模扩张到华盛顿,即使你连你的公司有什么业务都说不出来,但没有人会怀疑,没有人会拆穿。比如你是一个残疾的少年,在里面你可以摇滚上阵,用你仅有的一只手拨着酷炫的电吉他,告诉人们今年春节你就要带领你的乐队R.O.D开全国巡回演唱会了,即使你少了一只手根本没法弹吉他,但没有人会怀疑你不是摇滚明星。”

  

  说完,她看了一眼我,说:“没有人会怀疑,没有人会拆穿,就是钟楼咖啡厅的理念,也是唯一的规则。“

  

  3.

  

  自从那一晚之后,我们每晚都会在江边聊一会天,她总喜欢坐在石椅上,抽着香烟等我。我问她:“为什么你每天这么有空,老板不用看店吗?”她说:“我请了一个能干的妇女帮我看店,她是我的客人,常来我这喝咖啡。她和丈夫离了婚,身材走样,面老色衰,每次来喝咖啡都对人们说她离婚后就一下子变年轻了,她穿着中学时才穿的衣裙,告诉人们她答应了隔壁班那个追求她的少年,和他在一起觉得很快乐,下次一定会带他来这里喝咖啡。虽然她从未带过那个少年来。她每次来都会待到很晚,虽然大多数客人都会不舍离开,但她是第一个问我能不能在店里留宿的。我想她大概是无家可回了,于是我让她留宿在我的店里,前提是白天要帮我看店。”

  

  我总是会安静地听她讲着她咖啡厅的故事。偶而她会递一支万宝路给我,我说:”谢谢,我不抽烟。“她就笑,也不说话,我也跟着她笑。我们就这样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宁静又惬意的夜晚。

  

  终于有一天,我对她说:”我觉得,你的咖啡厅需要改革一下了。“

  

  她皱一下眉:”怎么了?“我说:”难道你不觉得,你是在向人们贩卖一种变相的麻醉剂吗?你提供一个场所,给人们伪装自己,自欺欺人,这只会让他们变得越来越不愿意面对现实,这是麻痹自己,到最后他们只会更加绝望。“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虽然我知道这个咖啡厅可能让你赚了很多钱,是啊,有这么好的场所去了一次肯定还想再去啊,就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但是如果你有良知的话,你就应该要懂得赚够了就收手,不要在纵容那些喜欢臆想的人了,我知道他们都是可怜之人,但我觉得你这样下去最终只会害了他们,真的。“

  

  这番话我讲的很快,我怕我一停顿一犹豫就讲不下去。我静静地等着她的回应,但她只是抽着烟,过了很久才轻轻地说:”过了今晚,我就不能再陪你在这谈天说地了啊,那位妇女要走了,我要回去看店了。”说完,她转头问我:“你会来吗?“我摇头:”虽然我什么也没有,但至少我在很努力的生活,打工挣钱还债,我不需要去那里伪装成谁。“

  

  她叹了口气说:“也是,毕竟你还年轻。“她起身离开,留给我一个背影。我很想用一个词去形容她的背影,但始终没能找到那个合适的字。

  

  她那无法形容的背影,也如她那无法被理解的歌声一样,没有经过允许,就闯进了我梦里。那么,是不是我可以像突然间在梦中明白了她的歌唱一样,也能突然间在梦中懂得了她的背影呢?

  

  最后我还是决定,去一趟她的钟楼咖啡厅。我没有带任何东西,我去那里始终不为了要伪装什么,也不是要去跟她告别,相反,我觉得我是要去跟她说,不要告别。

  

  4.

  

  我带了几百块,希望那里的咖啡不要贵到离谱。

  

  但寻找的过程并不那么顺利,我去到钟楼那里,走了几圈都没发现有咖啡厅。我打开手机百度地图,搜索”钟楼咖啡厅“也没有找到,突然想起她说要走进小巷才能找到,于是我开始向路人打听。这附近报刊亭的老爷爷说他也不清楚,路过的滑板小伙也说没印象,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学生说,她从不知道这附近有过咖啡店。

  

  果然够偏僻啊。我决定还是自己再找找吧,左转右转终于拐进了一条逼仄的小巷,一路走似乎可以走到钟楼的下层,但最终我惊讶地发现,那是一个死胡同,根本不存在什么咖啡厅。我就那么站在原地,与一堵墙无声地对视。

  

  我早该知道的,一间那样的咖啡厅,怎么可能存在。

  

  我突然觉得很荒唐,很好笑。我居然还对她说不要纵容人们说谎,但她本身就已经是一个骗子。

  

  可偏偏我不愿意相信她是一个骗子。

  

  我想,她才是真正需要这样一间咖啡厅的人。但是这样的咖啡厅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她就臆想了一间钟楼咖啡厅来填补自己的孤独、空虚或者贫穷。

  

  5.

  

  我每天晚上下班之后依然到江边的石椅上等她,有时甚至会在椅子上睡着,因为一天的工作下来,我已经很累了。但我仍然愿意每天晚上等她,虽然她已经跟我说过她不会再来了,但我知道,她一定还会再来的。

  

  等到她是在一个下雨的夜晚。南方的冬天临近春节其实并不常下雨,但偏偏那天下了小雨,让本来就不暖的空气变得更加寒冷。

  

  她没有打伞,用外套挡着雨,正准备离开。我想从背后叫住她,但突然发现我竟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于是我只能错愕地站在原地。她似乎感觉到了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我微笑。几缕被雨水打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明明那么美。

  

  我打着雨伞走上去,帮她挡雨。她问我:“怎么下雨了你还来这啊?”我说:“本来下班时看见下雨了,有些不想来了,但想了想,还是来吧,万一你今晚来了呢。”说完我就笑,我想,她一定能明白我为什么笑,能再次见到她,我有多么开心。

  

  “恩,不如我们去附近的一家奶茶店喝杯东西吧,在这里挺冷的。”我说。她笑着回答:”好吧。“

  

  过马路时,我让她靠近些,不然会淋到雨。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原来比她高很多,尽管她依然穿着那件有些大的风衣,但那一刻我还是觉得她很单薄,之前所有大姐姐的坚强都不见了,我看见的只不过是一个迫切地需要温暖和关心的女生。

  

  于是,我索性牵起了她的手,我希望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我愿意给她温暖。

  

  一进奶茶店,没有了寒风的吹彻,加上店里洒满了金黄色的灯光,感觉全身都暖了起来。我对老板说:”麻烦来两杯热奶茶。“

  

  我有些犹豫,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告诉她我发现咖啡厅不存在这个事实。我还要告诉她,等我这个月发了工资我想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事实上我并不认为去看心理医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有病就应该去看病,无论是感冒还是神经病都一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我并不觉得她很奇怪一样,她也是正常人,只是生病了而已。

  

  我说:”我去了你说的钟楼,但我没有找到,那间咖啡厅,是不存在的吧。“我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我。可我发现当我讲完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的客人都很错愕地看着我,老板也停下了手上的活对我投来难以形容的目光,异样,意味深长,甚至带着恐惧。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我并不觉得我讲话很大声而打扰到他们。但我顾不上理会他们的目光,我在乎的,只是她会怎么回答我。

  

  直到我不经意间瞥见门口的玻璃上,看见这一桌只有我一个人。

  

  6.

  

  故事发展到这里也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是的,到最后,我发现有臆想症的人是我。是我臆想出了她,一个长发喜欢穿风衣的女人,一个喜欢旁若无人地放声歌唱的女人,一个跟别人说自己开了一间奇怪的咖啡厅的女人,一个喜欢坐在石椅上静静地抽烟的女人。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滨江路上没有人注意到她那奇怪的歌声,因为她根本不存在。原来真正孤独的歌者只是我自己。

  

  后来,我的父母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等我痊愈的时候,我的父亲也已经像以前一样正经地工作,不再赌博,连酒也不喝了,只是偶尔还会抽根烟,叹口气对我们说,他对不起我们。我也一边做着送快餐的工作,一边上着夜校,准备参加成人高考。生活有些挫折与不堪,但也总归还是走上了对的路。

  

  大概是因为浪费过一次,所以之后更加懂得珍惜,用心去学之后,发现高考也许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难。两年之后我考上了一个还不错的本A,向银行贷完款后,我告别了已经四十七八的父母,坐上去另一座城市的火车。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我不禁有些出神地想着,我迟来的大学生活,究竟会是怎样。

  

  那时我才突然明白,人这一生,只要活着都累,但依然要坦然地面对所发生的一切。无论命运怎样不堪,生活总归要继续下去。

  

  读大二那会儿,我交了一个女朋友。第一次牵手,也是一起过马路给我带来的契机。她两颊绯红,有些害羞的问我:”你也是第一次牵异性的手吗?“

  

  我突然想到几年前,好似我也曾这样牵过一个女人的手。那时是冬天吧,反正挺冷的,但是手心却觉得很暖。我笑了一下,分不清是苦涩还是甜蜜。

  

  ”我啊,不是呢。“

  

  后记:

  

  臆想症不是一种病,只是一些不完美的人用来让自己快乐的一种方式。虽然这种方式是那么的错误。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享到:
------分隔线----------------------------
栏目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