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风景筑城红湿的庙宇，缓慢降临到我沉落的时间里。

　　

　　妈妈牵着我的手，看着在庙里匍匐不起的那个女人，流泪把所有神像拜遍，再流着泪默默走出寺庙。我抬头，想问妈妈什么，但她轻轻摇摇头。她不知道，也默示我，这里不能有凡人的言语。沉默的光线沿着神像的面容移动，我看见庙外面飘舞的红带，听到浮世喧声，而燃起的一炷香，却在一片慈悲的泣声中，落下锈迹斑斑的温柔雨声。

　　

　　妈妈与我跨出门槛，现在想来那一刹仿若踏进了光的尘土里，被命理的沉郁忧结与神明的孤落威严笼罩的寺庙，消失在我明快透亮的呼吸之中。我被浓烈香火呛到，一边咳嗽一边跑向玩偶小贩的铺子。他一言不发，笑着舞动玩偶。

　　

　　今天我突然想，她怎么样了？仍然在祈求神明的庇佑，或者被命运眷顾——或许，已经不在人世。想来一种哀凉。曾经在某个风景里不经意间被你看见的人，不知道何时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都见到过曾经活着的人。慵懒吞吐的字眼若是夏春时节泛滥的雨，目睹了一场又一场昼夜纷争。

　　

　　又是植被繁郁蓊盛的夏季，我喜欢夜晚在狭窄的阳台上看楼下的树木被黄色街灯的光穿透。起风的时候，从大地上飘浮而来忧愁的气息，仿佛每一个夏天的夜晚都会有这种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我想起阿多尼斯的一句诗，“我认识的所有词语，都变成忧愁的森林。”我走过树木的时候，它们顺风送了我几片旧年落叶，我细细收藏着，放到桌上的玻璃瓶里。

　　

　　我感到一种渺小的遥远感，仿佛生死哀愁在这遥远感面前都微不足道。我想起了外公的母亲。她死去的时候，我似乎刚刚上学。她似乎是陌生人，彻彻底底的陌生人，她死了我没有任何伤感，甚至难得想到她，也只想到她是谁，那面孔甚至全都忘记了，只是一张老人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属于她。在这种遥远感的面前，所有人生哲理都只是人来安慰自己的谎言。

　　

　　我自那天从落雨潮湿的庙宇里走出的时候，就只是暴雨时刻走上街头的蓝色影子，洇湿在一本翻开的小说里。我在这里等，所有寓言寒冷的记忆，阵亡在一则温暖虚假的故事里。在那些遥远感里，它们都是我，而不是我何以存在。可是我所有的文字都在奔跑的夏天里坠落成光，被黑暗温柔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