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我的这座小城，我人仍在这里，没离开过，但每当我抬头仰望这座小城的时候，却总会有一种，将要和它永世相隔的绝望。

　　

　　好像是是台湾的一位作家说过，他说：“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乡愁是一张小小的船票…乡愁是一座矮矮的坟墓…”他的乡愁里有一个大大的世界。而我的乡愁，我不知道他像什么。

　　

　　我最初以为他是有的，他也许是我初中学校门前的那一排蓝花楹，也许是城南的湖水邛，也许是街边老农竹筐里的栀子花，也许是小城的街光、落日、晚霞。

　　

　　我从每年的阳春三月起，开始细数时光，明年今日，昨年今时，我总能在同一个地方，看见如同时间倒流的天光。可我总害怕阳光太炫目的感觉，那种如同胸膛里充斥着的血腥味的沉郁，让我很难受。所以我讨厌夏天，他太喧闹，太疯狂。可是夏天他还在那儿，哪儿都没去，可哪儿也都没留。

　　

　　我的小城没有深沉的冬和夏，她不会有多么极端的严寒和酷暑，她就像一支恬淡的牧歌，悠扬而深邃的贯穿进晴朗天，她的恬静，要远远胜于烟柳江南。她每一季的忧伤，都很美。我不知带说她忧伤终究对不对，因为她的确是个无比欢腾的城市。在某个盛夏的夜晚，整座城市的街道上都会燃起熊熊的烈火，在那个夜晚里面，玩火是被允许的，是被视作吉祥的。大家聚在火篝旁，唱歌，跳舞，喝着当地民族特有的清酒，冲撞着岁月的逆流，盛大地狂欢。那一夜的小城，浑身欢腾，再不恬然，像是穿着红裙跳弗朗明哥的姑娘。

　　

　　但我却总觉得她是忧伤的，除却那一夜的欢腾，我的小城，全年循环演绎着忧伤，在断桥的似有似无的雏菊香里，在落日潮红的留白里，在我孤单守望的蓝花楹里，在我岁岁归回的，大雁里。

　　

　　于是我的乡愁没有形状，我我以为他是有的，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他能代表的太多，而我能紧握的，又太少。

　　

　　我看林珂的《小城印象》里，有过一双又一双的鞋，有层出不穷，圆润有坚强的伞。她的小城印象里，有一支悠扬的小恋曲，在落木丛中，在日落河里，有一只森林女妖，在犹豫的吟唱。

　　

　　而我现在人在邛，黄昏的光线很暗，湖面上飘起的磷光打在我的脸上，让我觉得很暖。

　　

　　我问她：“他们都说在你的世界里，有一座淹没了的古城？”

　　

　　她没有回答。

　　

　　“那座城里一定有你的秘密吧，你害怕他们逃走了，于是就把他们藏起来。”

　　

　　她的面容依然宁静。

　　

　　“那他们还在么？你的秘密，应该逃不掉了吧？那就是你的乡愁么？你是不是也曾流浪着去过天涯，到过海角，却最终还是因为太过思念，回来了这里，然后带着你满腹的愁肠，把你的小城藏起来？”

　　

　　穷没有说话，只是在我的耳边激荡起了一阵暖风。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风唱给只有云才能听懂的故事，山唱给只有水才听得懂的故事，而古树的故事，大概只有裸露的荒岩，才知道怎样幸福，怎样坎坷。就像邛一样，她的故事，也许是有对面青山上的千年古柏才知道。

　　

　　我不知道邛下面的古城，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我的乡愁会不会在哪里找到形状。而我想我迟早有一天是会走的，离开这里，在温暖天。然后当我老了，牙也掉了，背也驼了，我会带着我飞鸟般的惆怅回来这里，就像是年年归来的候鸟一般。

　　

　　在南方

　　

　　在冷箭竹生长的地方

　　

　　你的故乡丛中

　　

　　有一只小林妖

　　

　　在忧郁的歌唱

　　

　　——林珂

　　

　　哦，还有，我忘了说，我的小城，叫西昌。

　　

　　烟柳画桥

　　

　　5.15